牯牛降游记二 那一天的野漆树上有冰晶的泪痕[原创]
在那段年少轻狂的日子,海风飘飘吹散段段短短海誓山盟承诺;
在那段青黄不接的岁月,徒步几十公里去祭奠那段已逝的青春;
那样年轻狂野的日子里,我相信我的日子不会太长,而且我也不想自己的日子太长。
于是,忽然之间。
开始感觉到岁月在沉淀,自我在沉淀。我开始喜欢在大山中思考下一程该怎么走,开始规划自己的职业生涯。
我确定我的人生将如同一条湍急的河流,跃下高山,冲破平原,消失在海岸线上。而一路上,唯一留下的是那些令人震惊的波光鳞鳞,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。
片断一
很久以前就看到糖召集牯牛降的贴子,和七月查资料,商量了很久。半个月,一直在养伤中度过,终于到了周五起床,可以勉强着正常走路不被人发现腿伤了。我买来伤药压缩饼干,填满背包,觉得有些安静;我站起来练习走路,满身的汗水滴下来,我给瓶子注满清水,插上鲜花。我点燃檀香,静坐。觉得这趟旅程终于和我的精神有了某种联系。
片断二
每年九月到来的时候,我就走到海边闻稻香。
秋风吹来的时候,稻香开始在风中飘荡,漫天的笑容,满天的金黄。
每年的这个时候,我的体力就会增加三倍。
他们都说我疯了。
没有人知道,其实我不坐车只是不想人的汗臭打搅我的稻花香而已。
周六艳阳高照,一辆空调考斯特换乘一辆越野五十玲货车,一丝担心的眼神闪过,Eric知道我的腿伤我劝我坐前排,车带起的满天的烟尘不带半分愁绪,身边那个后来管我叫湿人的笑纹MM甜甜的打起瞌睡,窗外稻田茶陵山包白云天天天天蓝历历在目,鼻尖嗅到阵阵SARS香,我以为,这一程,会很轻松。
片断三
我生在江边,长在海边,向往高山。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,就是站在山顶,阳光撒在我满是盐粒的脸上,给我心爱的姑娘发短消息:“忘了我,就像我已经死了很多年。”我要前往游人从来没有抵达过的高山深谷,猎杀城市人只敢观摩的猛兽,领略他们只能在discovery欣赏的雄奇壮丽景色。
不知道是哪一天开始,我剪去了我的长发,刮掉了我的胡子,再一次回到我的城市。可能是厌倦,也可能是短暂的休息,我无声无息地回到了我的城市。像游游鱼一样穿梭在人群之中,我却发现我失去的并不比我得到的多。得到了不同的人生,意味着你必然失去了人生的相同部分,人生精确得像一笔计算精确的买卖。
我们来到了牯牛降,强驴猛驴们一个个都出现了体力不足的征兆,休息时间频率都在增加,我用三倍的汗水领略了皖南大旱的骄阳,传说此前五十个世纪的夸父也是如此。那骄阳不会闪烁,我想是因为此前三十个世纪的后弈的缘故,伤口作痛已经可以忽略不计,而心底泛起一种感觉,这种感觉很熟悉,我在街角旋身躲避车子致命一撞,那些时候的感觉都不能和这一刻相比。这种感觉也和自己躺在巨石上看蓝天上盘旋的鹰,在起了雾的旷野里裸身走在雨里完全不同。
片断四:
汪向导——
很多年就那么过去了。牯牛降和当初一样的宁静,毒蛇被这些年的捕蛇人抓走太多,虎豹粪便也不再看到,很久没有上山了,太阳却和多年前一样升起,身边帐篷里这群穿着鲜艳的男女还在大睡,篝火还没有烧尽,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。如果你当过勇猛的战士,曾经浴血撕杀,那么你可能知道我在说什么?在秋日里,你回到昔日里曾经作战过的漆树林。夕阳西下,满地黄金,晚风些许有些寒意,这是个安静的时刻。大多数时候,树林都应该是这个样子。但是,你却突然听见了喊杀声,空气里充满了血腥味,你甚至突然低下头去,因为感觉到鬼子的炮弹正从你的头顶呼啸而过。
片断五:
我们从城市回到野外,不知道这是一种退化还是进化。也许,武装到牙齿的我们从出发的时候,就已经犯下了致命的错误。高科技的装备在完全的自然环境里,甚至还不如一杯水。无论什么版本的《野外生存手册》在真实环境下,都是屠龙之技。以为有了这些,就有了所谓的“保障”,那是做梦。
就算是穿上了防步兵地雷的高山靴,它一样可以把你带向死亡。就算是带上有夜视功能的指南针,一小片铁矿石也能让它失灵。就算是12层防水的帐篷,我们又如何知道扎营的地方不是下一次山洪爆发的出口,或是毒蛇猛兽夜晚出没之地?青壮年二十公斤的背包和满脸皱纹的向导随身仅仅的一把柴刀相比,多么的讽刺……
没有人知道漆树的嫩尖是路上见过唯一可以吃的食物,没有人会在登山的过程中想象自己是一头牯牛。在路上,还要重新学习怎么走路,什么样的石头踏得,什么样的山泉边要小心谨慎。
如果我们这群人倒下,只会增加“探险”的刺激程度。会有更多的猛驴背上行囊,甚至会带了GPS前往更为偏僻险恶之地,然而这个世界有另外的一群人,他们光着脚,空着手,竖起耳朵,屏住呼吸。即使一滴露水的下落,一丝山风的吹拂,他们也能察觉。他们出入丛林与河谷,就象回家一样。许是我们所永远无法理解的。对于我们而言,生命只由设备保障,而不是人类天性的敏锐。
片断六
母校肯定是被谁下了降头,师大学生在外被人称作鸡精,主管当着全部门对我说你所在的上师大是个烂学校;毕业了,你学到的唯一的一件事是:没有最难,只有更难。相同的事,你只有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勉强办到。曾有学长对我说,上帝对我们真的还不错,从来都满足我们的愿望---只是以我们意想不到的形式。我对学长说,你想出国,想念书,想念名校,但最后很可能是在印度尼西亚最好的大学里。学长没有笑,他说那将是一种失败。好斗而又温和;冥顽而又善变;驯服而又叛逆;忠贞而又背弃;勇敢而又怯懦;沉沦而又求新。这是我身边四年一群群兄弟的真实写照。城市人并非看不到脖子上让所有人不得不残杀的圈套的存在,其实我们每一个人心中都是明白的,清醒的。只不过更多时候,很容易被那浮华的社会表象所迷惑。
牯牛降严格来说并非一个生死场,我们有全套的维生装备,有经验丰富的向导,并没有直面的死亡威胁;这是一个对死亡与美极端焦灼的狐狸所不能满足的,我们不会受阻于肉体的创伤,体力的透支,因为山在那里,她只在一瞬间就抓住了我们迈出的脚步,紧紧的。她就那么一下子抓住了我们的心,紧紧的。
本贴待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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